Tuesday 17 January 2023

11/24 Teatro Real 'L'Orfeo':可能是近五年来最好的歌剧制作

★★★★★ (5/5)


作为早期音乐&早期巴洛克音乐爱好者,每次看到戏园子上演蒙特威尔第就会挪不动脚,这次当然是早早地准备好了抢票的che gelida manina,光速抢占有利地形以便聆听。


不得不说,这是我在过去五年中看到的最具有古典学意义上美感的歌剧制作。每个歌手都发挥出色,舞蹈融合了古典和现代且毫无瑕疵,舞台布置处处都是惊喜,每一处都可以看到扎实的基本功和深厚学识的痕迹,乐队更是锦上添花,古味十足却又不呆板。


Sasha Waltz就坐我附近,我直到中场休息结束才意识到这点,血亏一个亿


本次制作配的乐团是弗莱堡古乐团(Freiburger Barockorchester),带领他们的指挥请到了Leonardo García Alarcón,而舞台总监更是请出了Sasha Waltz和她的亲兵上阵。Julie RosetEurydiceOrfeoOrfeo专业户Georg Nigl继续领衔。


开场前的大木板


在等开场的时候一大块巨型的木板斜着放置于舞台中央。伴随着音乐响起灯光暗下,木板缓缓升起,镶嵌在其中的活板门徐徐打开,舞蹈演员从其鱼贯而出。当所有的活板门都大开之后,原本的一块大板子变成了一根根柱子,舞台后方则是投影上了一张森林的图片。此处可以看到Sasha Waltz准备的第一个惊喜:舞台灯光集中于木柱前,一部分舞者在灯光区域内围绕着歌者跳舞,而剩下的一部分舞者则在后方的阴影区表演欢庆舞蹈,由于光照的关系,这部分舞蹈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同时在木柱矗立的位置,也就是明暗交接的地方,还有两位舞者围绕着木柱上下追逐嬉笑,简单的道具即刻营造出了森林中仙女和牧羊人欢庆的场景;基于灯光的运用,在舞台上创造出了景深关系,摆脱了现场表演容易出现的扁平化问题。前景和后景的出现不仅可以在视觉上拓宽空间,并且更便于之后的剧情展开,更容易操纵观众的视线于某一个特定的位置。


第一幕的欢庆场景在服装和走位上参考了波提切利的《春》,一群宁芙围绕着穿着白裙的Eurydice起舞,为她献上鲜花、农作物及水果,而欣喜的Eurydice还为自己戴上了无花果树叶做的戒指。此时着一身黑袍的Orfeo出现,黑袍除了有丧礼的含义隐喻着悲剧收场的结局之外,更大的作用是吸引了观众的注意,因为此时而前一秒还在起舞的宁芙此刻全都静静地躺在了地上,每人手中拿着一枝花,伴随着Orfeo的歌声,舞者的举着花的手臂缓缓举起,做起了小幅度的摇摆,这些森林宁芙此刻变回了花海或树海——连自然都为Orfeo的音乐而倾倒——用花瓣和树枝为这对新人送上祝福。而听完Orfeo深情倾诉的Eurydice一边回应对唱,一边从宁芙手上接过鲜花,收下了他们的祝福。


祝福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狄俄尼索斯式的狂欢,宁芙和牧羊人全都站到了舞台前方开始不分性别地欢庆狂舞。此处有一点比较有趣的是本次舞台乐队分立于舞台两侧,一开始Alarcón坐在左侧的通奏低音区弹羽管键琴,当第二幕开始的时候他也起身加入了台上的庆典,跳着舞移动到了右侧开始负责演奏管风琴。


正在一片欢乐氛围的时候信使突然冲到Orfeo身边宣告了Eurydice的死讯,舞台灯光一瞬间集中到这两人的身上,舞台上其余的人,或前或后,全部都停止动作——又是一个Sasha Waltz的心机!她先是在台上做出了景深,做出了前后景,此时又制造出了特写。


哀悼之后Orfeo接受了Speranza的建议,独自前往地府。伴随着Speranza的引导,后方的森林投影逐渐暗下,转之是一片灰色的雾茫茫的空白画面。原本鹅黄的灯光一点点灭去,在Orfeo决定踏入冥府的一瞬间,由暖转冷,舞台暗下,原本作为树木的木柱此刻变成了冷冰冰的石柱大门:三途河到了。


CaronteOrfeo一样身着一身黑衣,从舞台后方手持长棍——既为船桨,又为武器,不停驱除着疯狂向其身上扑来的亡魂。此时乐队停止演奏,全场静默无声,只有舞者围绕着Caronte疯狂起舞,一边跳一边用四肢静静缠绕在他身上。突然间音乐响起,所有亡灵被长棍打散,“O tu ch'innanzi morte a queste rive”,未经同意,没有人(或魂)可以过河。有趣的是这一幕导演略去了Orfeo演奏的场景,直接转为其悲伤的吟唱,在吟唱声中Caronte沉沉睡去,Orfeo欣喜若狂,立刻穿过大门,走进地府。上半场完。


下半场开幕时又是一大段寂静,舞台一片黑暗,只有微弱的一些灯光和满台的雾气:这里是地府的深处。灯光骤亮,地府之王Pluto和他的妻子Proserpine登场,Pluto很快就同意让Eurydice离开。导演在处理这一场景的时候非常简略,甚至让人感觉是在走流程,只是为了尽快来到全剧高潮部分。随着Orfeo的回头,Eurydice被周围一拥而上的亡灵拖走。乐队响起,伴随着亡灵合唱,人声,乐器声,以及电闪雷鸣的背景声效,Orfeo的地府之旅在一团混乱中落下帷幕,他回到了地面。


失去EurydiceOrfeo伤心欲绝,他抱着柳枝不停地哀叹,Echo在舞台后方远远地回应着。扮演柳树宁芙的舞者先是围绕着他起舞,之后又收起手上的树枝,静静地站在一边,化身为一棵真正的柳树。在Orfeo唱到最伤心的地方,这群宁芙举起了手上的树枝在他的身上抽打,Orfeo应声倒地,身上覆盖着凌乱的柳枝——一个翻版的《水中的奥菲莉亚》场景。这符合古典学中Orfeo的形象,当他歌唱的时候树林会向他靠近,树枝亦会为他遮阴挡风;柳树同时又是女性的化身,愤怒的色雷斯女人憎恨这个伤害女子的人,她们举起手中的武器不停地攻击他。命运的嘲弄以及主角身心的颓丧将这出古典悲剧的气氛推上了最高点,而灯光一闪,一束聚光灯打在了突然出现在了远离舞台的一楼观众席中的Apollo身上。Apollo隔着十来排的观众,遥远地望着悲伤的Orfeo,劝导他鼓励他,邀请他一同回到天上(其实我一直想说按照常理不是应该回山上吗)。这种打破舞台边界的做法非常大胆,寄托于舞台所在的实实在在的物理上的边界,凭空创造出了一个虚构却距离感十足的天人问答场景,不得不再说一句导演实在是功底深厚创意十足。


按照常规的巴洛克歌剧套路,最后的场景必然是个阖家欢乐的大联欢。在又一场酒神欢庆之中指挥和乐队也从乐池站起身加入狂欢中。这倒又有点贴近了原始的剧本,酒醉的男人和女人在野地中狂舞,而Orfeo却悄悄离开了。悲剧依旧没有停止,只是暂时被Bacchante们眼前的享乐给遮掩住了。

俺当场就是一个疯狂鼓掌+起立的大动作,要不是太远了真想扔个花过去!


歌手方面,扮演OrfeoGeorg Nigl在歌剧演唱和诗句吟诵之间找到了完美的平衡点,摒弃了一切戏剧感的演绎方式,用最简洁的方式将这些17世纪的句子吟唱出来,诗歌性和音乐性相融合的效果远大于其中任意单一效果,对于观众来说可以更直白地感受到舞台上的喜悦或悲伤,直达内心,感人肺腑。Orfeo的哀歌听得人默然哀伤,而婚礼却也是让人高兴得也想加入他们一起跳舞。甚至可以说,Georg Nigl流畅、富有诗意的声线为这部原已极具古典美的歌剧制作锦上添花。


EurydiceJulie Roset稍微弱一些,我个人不是很喜欢线条很短的演绎方式,听着总觉得很局促很害羞,不是很符合Eurydice的小白兔形象。扮演牧童的Leandro Marziotte则是拥有所有假声男高音的通病,音量小,唱长线条容易漏气,不过形象和声线倒的确是很适合演绎牧童这类介于人和天使之间的角色。

左区配器

右区配器


至于乐队方面,Alarcón一如既往地考究,乐队分立舞台两侧,然而每个乐器都听得一清二楚。在开场前,乐队甚至还站在二楼的走廊吹响了序曲,第一次听到时候被吓了一跳,从未如此近距离听过巴洛克铜管,如此圆润,如此扎实,当真感觉自己已经穿越回了17世纪。以至于我看第二遍的时候忍不住开小差开始想,如果这个地面换成泥地的话那就完全复古17世纪风格了。


谢幕的时候马德里人民果不其然又全体起立开始发疯把歌剧院变伯纳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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